親愛的__,
今天穿過整修中的北車捷運出口前往倖存的唱片行,為了尋找ØZI的專輯。應該是八月的時候提到它,那時經過誠品還在地下室看到,遲疑了沒有下手。如今拿著手機問店員,從他們遙遠的眼睛裡才意識到已經要一年了。ØZI早已斷貨。我總是覺得我所在的地方是九月。
很想要在十一點睡覺,但這兩天上床的時候總是發現明天也在床上。很擠,起身爬到沙發,翻剛申請會員的租書店以三倍的費用借回家看的成套漫畫。不想待在外面,也不想待在家,比較想要待在以前。最後又會再次來到凌晨三點,看著手機螢幕上的時間,想像一個二十四歲的女子在一天的這個時間躺在醫院裡生下了我,而我在這個時間重複地失眠。很不想輕易地說,這是分娩一樣的失眠,可是睡眠真的就在我的身體裡,我只是生不出來。眼睛被漫畫紙搧得很痛。以三倍的代價使用應該睡眠的身體。不想睡覺,也不想醒著,比較想要停下來,但不知道要停下什麼,因為明明沒有任何東西正在移動。
一切的規則都在崩毀,因為懶惰與貪婪。其實懶惰就是貪婪,只是有人還沒有發現而已。仰賴地圖走路,仰賴稱讚抵達。在目的地以外的地方停下,索性稱之為相逢。每天都在提醒自己不該為了任何一個昨天而快樂,那不就只是自我安慰而已嗎。為了過去的幸福而感到幸福、本身就是一種不幸。我是不是已經睡著了?
吞藥,喝水,像在澆花。九月在我的身體裡勉為其難。每個人都以為自己會隨著時間自動獲得什麼東西,可是根本不會,十九歲沒有讀過的書不會在二十四歲自動跑進你的腦子裡,二十七歲沒有淋濕的手指不會在二十七歲自動摸透一只還沒有洗的杯子。我不相信才華,因為我沒有。我只是不斷模仿美麗的人,然後因為模仿得不像,才成為自己而已。不斷施肥結果長出雜草的盆栽,根本沒有能力揭曉一開始,最一開始,被什麼人埋下了什麼。
紅綠燈在我面前把半座城市停下來。在街上,兩個無臉的陌生人忽然在我的心裡坐下開始對話。其中一個:「聽說那個作者人好,滿珍惜讀者?」另一個:「不,他是假的。」「你怎麼知道?」「我在上次送他的餅乾裡下了毒。他還活著,代表他根本沒吃,大概直接把我寫的信也丟了。」
就這樣笑出來了在沒有空位的公車上,因為自己荒謬的靈感。不知情的測試者與被測試者。一座城市裡因為無情而得以活下來的那一半,和另外一半。打開串流,在按下購買的那一刻感到一敗塗地 ── 沒有竭盡全力地愛一個人,原來比完全不愛他還齷齪。
2019 Jun. 14